醫療化的悲歌

2021-08-28
最近在看一本書《優雅的告別》,這是Ken Hillman加護醫學科的醫生所寫的書,他目前在澳洲新南威爾斯大學擔任加護醫學教授一職,同時也是辛普森健康服務研究中心的主任(The Simpson Center for Healthy Research),以及英厄姆應用醫學研究所(Ingham Institute Applied Medical Research)的成員。

修曼醫師回到澳洲擔任雪梨利物浦醫院加護科主任之前,曾在雪梨勝文生醫院受訓,並於倫敦工作六年。他引進「緊急醫療小組」(Medical Emergency Team, MET),也是此概念先驅,理念是在提升院方對重症患者緊急醫療處置的品質,廣受國際認同,他對於改善垂死病人在急診醫學的照顧過程,許多國家已採納其做法。
我為什麼想要談這個議題,主要是來自於教學現場上需要和學生討論長照的教育宣導。在設計和進入課程主題前,會讓我想到我身邊正在經歷老化的家人和個案,曾經或正在經歷垂死和死亡邊緣的生命盡頭。因此想到了這本書,主要是再談現在醫療對我們是恩惠還是折磨?希望藉由這本書的閱讀作為我的課堂前導,在教學現場上引導學生接受生命原本的自然歷程,並且知道要如何順應和接受它。
在課程的一開始,學習目標建立在認識老化的徵兆,明白老化對身體功能和外貌的改變,同時也學習體會和主宰自己走過人生最後一段路的方式。接下來的第二堂課,希望能夠引導學生如何陪伴年長者。我想藉由修曼醫師的觀點,來談談醫療化的悲歌。如果有機會的話,之後再慢慢分享我在閱讀中所認識的老化。

曼修他是一位行醫30年的資深醫師,並且真誠的向讀者告白。就目前的醫療狀態他發現,人生最後一段路會走得如此艱辛,醫生佔了很大一部分的因素。醫生大多肩負著讓病人恢復健康的使命,承認衰老和死亡在人生中的必然性不是他們行醫的原則,所以大多會盡可能地用現有的醫療手段為患者治療,其實這些現代醫學對年長患者的幫忙不大。

另一方面,比較少有醫生能夠坦然和病患談論他們不太樂觀的預後狀況,讓他們自己決定人生最後幾個月該如何過,即使醫生這麼做了,患者也願意豁達面對這個人生階段,但是目前應用在社區照護上的經費就相當拮据。主要原因是大多數的公衛經費都花在醫院的公共建設和精密儀器上。而這些儀器的確在臨床上創造了不少醫療奇蹟,但對年長者來說,卻也迫使他們謹能苟延殘喘的活在這個世界上。面對社會的改變,大家對醫學的觀念也需要與時俱進,因此需要討論的是,不只是醫療該做的是,而是更要談談它不該做的事。

我聽過有長者對我說:「其實我並沒有重大疾病,醫生說我的健康很好,沒有什麼疾病,完全意識清醒」,他還說:「我很想死,但捨不得我身邊的兒女。」他並沒有所謂的憂鬱症,他只是純粹的哀傷,對人生不抱希望,所以有想死的念頭,主要是多年前他經歷了喪妻之痛,雖然時間沒有治癒他的傷痛,卻反而讓他越陷越深。他已經90多歲了,可以理解是,他只是不想在沒有妻子的陪伴下獨活。書中談到一段,可以引發我們思考,例如:

  • 情緒低落有達到病態的標準,還是只是正常範圍內的心情不好?
  • 面對一個不可挽救的痛苦事件,這樣的悲傷是否算是正常反應?
  • 接下來該如何處置他的狀況?
  • 有自殺意念的患者,必須要24小時監控他的一舉一動,但需要監控他多久?
  • 直到他想開了嗎?還是直到時間療癒了他?
  • 還是抗憂鬱劑在他身上發揮了功效為止?

其實很難說出個所以然來。醫師檢查了患者的狀況,說他神識清醒,沒有任何精神錯亂的情況,而且身體狀況良好,也可以自理生活起居。儘管如此,由於他有想死的意念,也需要有24小時內的監控,另外療養院方擔心他有跌倒的風險,不允許他下病床活動。尤其超過80歲住院的病患都不准任意下床走動,也就是說整個醫療體制的作為,也帶給他另一種衝擊,他的情緒變得更低落了,甚至還被限制住了行動,就連想要下床走走都是一種奢望。

世界衛生組織裡負責壓力相關疾病分類工作的小組成員建議,「延長悲傷障礙」已成為一種疾病,並編寫在國際疾病分類標準第11版中。目前各方學者還在對此疾病進行實境驗證。在DSM -5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中,並獲得一個名為「持續性複雜哀慟障礙症」的正式稱號。 

醫療化的悲歌不僅讓我們有一番省思,現代人目前社會的「常規」到底是什麼?如果超出這個常規之外就被視為有病,這是有學者定義出的疾病,一般人認為有病就要醫的觀念,就「延長悲傷障礙」這個疾病來說,患者需要接受長期的心理或藥物治療,至少不必再接受前腦葉白質切除手術,或是大腦電療法等高風險性的精神病治療。同時醫學界也建議,「延長悲傷障礙治療」需要在患者痛失摯愛的半年內展開。難以善終已經不是唯一被醫療化奪取的權利,因為就連傷心的權利,也可能被剝奪殆盡。
閱讀資料:《優雅的告別》台灣商務印書館。